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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認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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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馨香由遠及近,慢慢地馥郁起來,縈繞在鼻翼之間,像是溫甜的果香,又似清冷的梅花香氣,交織在一起,意外的和諧。

沈臨淵端送至唇邊的茶杯一滯,旋即,嘴角在無人窺見處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可眉眼處依舊凝著疏離與冷肅。

換過常服的冷罡此刻豎刀而立,木著一張臉守在不遠處,眼中毫無波瀾地看著那身穿杏色衫裙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自家主子近前,半分要阻攔的意思也沒有。他身後,其餘身著黑衣、臉罩鐵皮面具的暗夜衛見此一陣納罕,可瞧著冷罡視若無睹,他們只好按著佩劍,眼觀鼻鼻觀心的同時,仔細留意、暗裏戒備。

容嬿寧走到沈臨淵的面前,站定在三步開外,微微斂衽,沖著他福了福身子,“小王爺安好。”嗓音溫軟,帶著江南女兒獨有軟糯清甜。

“容姑娘?”沈臨淵挑了挑眉,眸色淡淡地看向面容清麗姣美的小姑娘。

眉如遠山,眸似星河,瑤鼻秀挺,唇綻櫻顆,恰正是添一分過濃,減一分寡淡的玉面芙蓉色。小姑娘上身著一萬字梅花提花紋的水藍色琵琶袖交領,外罩一件淡紫色繡花影游蝶比甲,下搭一條灰藍色馬面裙,裙上用金絲繡著三陽開泰的花紋,靈動而不失典雅。

整個人鐘秀婉約,若河畔柳,又似枝頭月。

沈臨淵垂眸看了一眼杯中茶,薄唇微勾,道:“不想竟在此地見著姑娘,著實教本王意外。”

容嬿寧一改往日的羞怯模樣,這會兒竟抿唇盯著沈臨淵看了大半晌,良久才試探著問道:“小王爺近日可有遺失什麽貴重物品?”

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沈臨淵眸光微閃,低垂的視線落在腰間,一頓,“沒有。”

“真的沒有嗎?”低聲呢喃了一句以後,從袖籠裏取出那一枚平安鎖樣式的玉墜,將之托於纖細素白的掌心往前一送,容嬿寧斟酌了一番,方半真半假地道,“小女子無意間拾到一枚墜子,和當日小郡主的玉墜一般無二,原本以為是您無意間遺落的,沒想到是小女子誤會了。”

平安鎖玉墜,嫡系王室子孫出生時,內造坊都會精心打造一枚,上面篆刻著皇姓。每一枚玉墜乍一看幾乎完全相同,可若是仔細留心,就會發現平安鎖的下弧底兒鐫刻著玉墜主人的表字。

容嬿寧手裏的這一枚刻的是“既明”二字,“夜皎皎兮既明”,這是文宣帝在沈臨淵弱冠之禮上親自為他取下的表字。

沈臨淵看著小姑娘微蹙著眉頭,似是疑惑,又似試探的模樣,眼底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他伸手從小姑娘的掌心拈起玉墜,仔細地瞧了一眼,頷首道:“你沒有誤會。”

所以這玉佩果然是他的。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容嬿寧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神態從容的溍小王爺,實在難以將之和擅闖女子廂房的無恥之徒聯系在一起。她杏眼瞪得圓溜溜的,眸中滿盈惱意,可質問的話卻羞匿唇齒間,如何也說不出口。

沈臨淵見了,自然知道昨夜之事,她已心生懷疑和猜測,甚至還做了判斷。可是,區區一枚玉墜又能證明什麽呢?

沈臨淵當著小姑娘的面將玉墜收攏於掌心,另一只手搭在桌上,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叩擊著桌面,未幾,他好以整暇地開口,語氣輕描淡寫:“玉墜月前失盜,不想竟被姑娘所拾。”

他神色坦然,半點兒不心虛的模樣,教一旁的冷罡險些沒有拿穩手中的刀。

爺行事一向磊落,怎麽今日竟哄騙起小姑娘來了?這普天之下,哪個盜匪會想不開,敢來竊取玉面閻羅的東西?

容嬿寧顯然也不信,她甚至聽著沈臨淵說話的聲音,都和昨夜黑衣人的嗓音有幾分相仿。可偏偏沈臨淵說玉墜是月前失竊,難道真的是竊玉之賊昨夜誤闖了西院?

誤闖……

容嬿寧凝眉回憶起,當時黑衣人闖進屋內,並未有何冒犯之舉,且在聽見自己的聲音後就身形僵硬、倉皇離去。緊跟著不久,沈臨淵率領暗夜衛入東院緝匪審訊。

容嬿寧心思玲瓏,她忽而彎了眉眼,笑盈盈地看向沈臨淵,道:“小王爺想不想找到竊玉之人?”

“咳,你說什麽?”沈臨淵輕咳一聲,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容嬿寧:“不瞞小王爺,玉墜乃是竊玉賊昨夜行竊時不小心遺落的,小女子當時匆匆一瞥,隱約記得那竊玉賊的身形模樣,不若待小女子細細回憶一二,好教您將人緝拿歸案呀。”杏眸中流轉著狡黠的眸光,容嬿寧就這樣盯著沈臨淵瞧了好一會兒,才輕聲細語地繼續道,“竊玉賊瞧著和小王爺您……”

“容姑娘。”沈聲打斷容嬿寧的話,沈臨淵眼神幽深地鎖住小姑娘無知無畏的臉,心中卻陡生無奈。

這姑娘看著柔順乖巧,當初在長公主府裏被一個下人欺負得眼眶通紅不提,上次送她回益陽侯府更是像只受驚的兔兒一般,怎麽今兒在他的面前倒是膽子大了起來。

沈臨淵一時之間都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今日脾氣太好,才讓小姑娘毫無畏懼。可瞥一眼不遠處兩股打顫、一臉絕望的藍衣婢女,又覺得不是。

沈臨淵將玉墜系回腰間,起身走到容嬿寧近前,微微彎下腰,平視她明亮的眸子,唇邊噙著一絲涼薄的笑:“容姑娘是在威脅本王?”

“……”容嬿寧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被他泛冷的目光盯得心生寒意。

容嬿寧的確性子柔弱,有時甚至看起來軟懦好欺負,可執拗起來時,說是膽大如鬥也不為過。正如此時,她手心沁汗,卻固執地對沈臨淵道,“這不是威脅。”

玉墜都還給他了,他不為昨夜之事道歉就算了,居然連“謝”字都不說一句。

容嬿寧心想,外人說他為人兇殘,未必見得是真,但心思蔫壞,並非良善,也不見得是假。

但容嬿寧到底記得醉月軒救命之恩,因此,哪怕心裏生惱,這會兒也不由得洩了氣。在沈臨淵啟唇欲語之前開口,“如今完璧歸趙,小女子還要趕路,就先告辭了。”

話說完,福身一禮,裊裊婷婷地轉身就走。

“容姑娘請留步。”沈臨淵將人喊住,見她背對著自己也不惱,兩步邁到小姑娘面前,低頭凝視她氣悶的模樣,眸中的冷淡難得稍褪了兩分。

他推門入屋前沒有深思,因此不曾察覺有異,可一踏進屋子,他就敏銳地察覺不對,除卻沒有防備時的匆匆一瞥,他算是恪守規矩。

他原以為小姑娘驚慌之際沒有留心,不料無意落下玉墜,暴露了身份。

整件事說起來,他理未差,心卻虧。

“昨夜,對不住。不過本王確實什麽也沒看到,容姑娘放心。”

耳尖的冷罡和暗夜衛無意聽見,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就連素日木然的臉上都隱隱露出一絲震驚之色來。

他們跟在主子身邊這麽多年,幾時見過有人敢像這位容姑娘一樣,和主子嗆聲,又何曾見過一向不耐與女子周旋的主子對著一個姑娘家……低聲認錯?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默默地豎起了耳朵。

容嬿寧不妨他突然改口認下,一時楞怔在那兒,回過神來,度著他後半句話的意思,悄然紅了耳尖。

她做不來得理不饒人的事兒,而今玉墜物歸原主,也得了沈臨淵一句“對不住”,她先前的膽氣就減了三分,覷著沈臨淵冷淡疏離的面龐,後知後覺出手心的冰涼。她抿抿唇,弱聲弱氣地道:“小女子適才無狀,還請小王爺見諒幾分。”

這會兒像貓兒收起了爪子,乖乖巧巧的。

沈臨淵越過她,瞥了一眼她的侍女和護衛手中的行李,“容姑娘要回江陵?”

容嬿寧一楞,隨即點點頭。

沈臨淵眸光淡淡,聲音也淡淡的,“此去江陵不近,路中恐不太平,容姑娘還須多保重。”

想起自己昨夜誤闖她廂房,如入無人之境,沈臨淵眼底劃過一絲陰冷,沈聲道:“本王讓人護送你回鄉。”

容嬿寧聞言愕然,微微出了會兒神,她到底搖搖頭,婉言謝絕了。

原因無他,只容嬿寧想著,沈臨淵的恩情不好欠下。

哪怕她已經欠下了幾筆。

好在沈臨淵似乎也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堅持。

結了賬,辭別瑛娘,容嬿寧沒有繼續在覆杯客棧逗留,攜著神思恍惚的檀香登車上路。

直到馬車晃晃悠悠地行進,檀香才堪堪回過神,唏噓道:“姑娘,你剛剛可嚇壞我了。”

若說一開始看到自家姑娘奔向那不好惹的男人只有三分擔心,那在知道男人的身份以後,三分擔心就變成了七分驚懼。原來那就是傳聞中刑親克眷、殺人不眨眼的天殺星、活閻王啊。

檀香心裏戚戚然,也暗惱自己方才不中用,竟害怕到忘記保護自己姑娘。

容嬿寧想著沈臨淵從強詞奪理不認賬到無奈認錯,再到後來神色疏離冷淡的一句叮囑,眨眨眼睛,眼底浮現一絲淺笑。

雖看著不像個好人,但說壞好似也算不上。

也就是瞧著挺唬人的吧?

覆杯客棧中,自打容嬿寧一行人離開以後,氣氛頓時就冷凝肅殺起來。冷罡將佩刀改立為抱,木著一張臉看向自家主子。這會兒的沈臨淵身上哪兒還有半點子溫和之氣,他冷肅著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眼中滿蓄狠戾煞氣,一步一步朝著被押跪在大堂角落裏的人走去。

屋外陽光被斂入雲層,天色忽而昏沈下來,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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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真膽大包天·容小寧:我相信你啥也沒看,算個君子,但撒謊就是不行。

想死不承認·沈阿淵:能瞞就瞞,總不能啥也沒看著還要擔個采花賊的罪名,我不要面子噠。

作者:對不起,按照規矩,沈阿淵在容小寧跟前是不會有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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